马车飞快,颠簸着主仆二人一阵头晕目眩。
新芽还预备着茶水点心给丹娘垫垫肚子,这么一晃荡,谁还有这心思吃东西呢。
丹娘摆摆手,轻轻阖眼养神。
马车并未停在沈府正门外,而是停在了偏门后头。
这是一条不引人注意的小巷子。
新芽过去敲门,很快一婆子就来应门,见是丹娘,那婆子紧绷的老脸立马松缓下来,几乎要哭出声了:“大奶奶,您可来了,大奶奶快里头请吧,咱们大爷进了内宅,门就落了锁了,里头闹得鸡飞狗跳,也不许人进去瞧一眼……大奶奶赶紧去看看吧,别真就出了什么事儿……”
那婆子原就是看门的。
一见里头情形不对,心里七上八下的,慌成一团。
可偏偏,府里正经主子都在里头锁着,时而听见大爷愤怒的声音,还有太太的哭喊,其余的事情他们哪敢多问一句?
即便是另外的三房太太,这会子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,大门紧闭,叮嘱了自家院内的一应下人,都不许去长房那头瞧热闹。
三太太冷笑着说了,能惹得长房大爷火冒三丈的,定然不是什么小事儿,他们三房没多大的能耐,就不跟着去添堵了。
一路匆匆,丹娘来到沈夫人的院门外。
奴仆见是她,忙放行。
丹娘也把新芽留在外头守着,只身一人往里头走去。
刚到廊下,就听里头母子二人正在争论。
“他们郎有情妾有意的,又犯了哪门子的国法,要你这般大动干戈!你要知晓,他可是你亲弟弟!!”
“既两情相悦,为何不明公正道的路子?回来禀明长辈,告知妻室,一应文书自有说法,也好过这般苟合!!我沈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,但这许多年来,也清白干净,上对得起祖宗,下也能给晚辈们表率,可如今二弟这般,实在是把我沈家的脸面丢在地上踩!”
沈寒天冷笑,“若非母亲一意孤行地袒护,他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的祸事!”
丹娘垂下眼睑,在外头轻轻敲了敲门:“是我。”
沈寒天冰冷愤怒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裂痕。
这嗓音轻柔,仿若一阵春风抚平了他内心的怒火。
他闭了闭眼睛:“你进来吧。”
丹娘推门而入,又反手关上,见一旁的茶几上摆着茶壶等物,又上前泻了一杯送到丈夫手里。
“没的发这么大的火作甚?你瞧瞧你,嗓子都喊哑了,赶紧吃点茶润润,别叫气坏了,回头明儿上朝皇帝问起来,你连话都说不了。”
沈寒天气得面色铁青,接过茶水一饮而尽。
因为丹娘的到来,这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才得以缓解。
这会子她才看清眼前的情形。
沈瑞叫人扒去了衣衫,堵上嘴,捆在一旁的椅子上,瞧着头发凌乱,没个好样,哪里还有半分从前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模样。
他的对面立着沈夫人。
沈夫人眼眶通红,心疼不已。
衬得一旁的王氏形容枯槁,两眼无神,好像这屋子里发生的一切都跟自己无关似的。
联想起原先沈瑞的做派,丹娘猜这回的事儿多半又跟女人扯不开关系,不由得心底暗叹:这沈瑞到底是像谁?这般风流成性,没个女人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?
不对,不应该这么说。
应该是他贪新鲜,没有个新鲜的女子伴着,他就跟浑身上下长满了跳蚤似的,痒得难受。
“这时辰也不早了,太太大病初愈,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波折,你也是的……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,非得跟太太争得脸红脖子粗的。气病了太太,你又心疼内疚;你若是气倒了,我和玉姐儿可怎么办?”
丹娘一只手替丈夫轻轻顺着后背,“有什么事儿,咱们明儿慢慢说,你用了饭不曾?”
沈寒天瓮声瓮气地来了句:“没用,没心情。”
丹娘好气又好笑,难得看见丈夫这般生气,连晚饭都顾不上了。
她抬眼问沈夫人,“这会子厨房的炉灶想必还热着,叫下头的人弄一桌晚饭来,我先带寒天过去吃一些。”
沈夫人巴不得她能带着大儿子走呢。
这沈寒天发起火来,当真连她这个母亲都不顾的。
闻言,她立马点头如捣蒜。
沈寒天冷笑:“也好,来人,把二公子带走,去我那屋内捆着。”
话音刚落,肃七领着几个人进来,强行将沈瑞带走了。
这一幕来的太快,连沈夫人都没来得及反应,沈瑞就叫人给抬出了大门。
丹娘故意挡在沈夫人前头,一手搀着沈寒天,一手招呼王氏:“弟妹也一道去吧,别杵在这里了。”
王氏回神,木木地跟在丹娘身后。
回到沈府暂住的小院内,下人们已经摆好了晚饭。
没想到沈寒天狠狠发了一通火气,这晚饭的菜色竟比从前多了一半。
丹娘好笑:“这是怕你迁怒他们呢,快些吃吧,别叫他们也担惊受怕的。”
沈寒天捧起碗筷,泄愤似的扒着米饭。
忙活了整日,她也腹中饥饿,顾不上问话,吃得比男人还要开胃。
直到两口子填饱了肚子,沈寒天才道:“这事儿若是你瞧见了,你也要火冒三丈的,指不定会当场掐死他。”
丹娘莞尔:“怎么会呢……”
很快,她就知道自己说的太早了。
沈寒天冷笑两声,娓娓道来。
原来,今日他下朝后,又应郭大人之邀,与几位当朝的同僚前往一酒肆的包厢,一边吃酒一边议事。
几人正说得热切,忽而听见隔壁传来了靡靡之音,一时间众人尴尬,顿觉另外一边包厢内的客人实在是太过不知收敛。
青天白日的,竟然就这般按捺不住,还闹出这样的声响来。
此时,只听隔壁传来说话声,却是一娇滴滴的女声。
“瑞郎,你我既成了这好事,你预备何时与家中说呢?怎么说……我好歹也是当过县主的人呢,宫里的琼妃娘娘更是我的亲姑姑,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怠慢了我。”
另外一人忙道:“待回去了就与母亲说,你身份贵重,委身于我,哪能屈居一个姨娘的位置,我那正妻成婚后无所出,平日里也无多少贤良,待我母亲也不怎么孝顺,若不是瞧着她可怜,我早就休了她了。”
那女子笑得越发开怀:“我上回子就瞧出来了,你不待见她,还想问你呢,为何娶了一房自己不欢喜的婆娘,岂不是给自个儿添堵?”
这话没得到回应,反而是两人亲在一起的声响。
这一头,沈寒天面色铁青。
其他人面面相觑,也说不出话来。
琼妃娘娘的侄女,那唯有之前被圣上褫夺封号的顺令县主——翁元雁了。
只是与她苟合的男子又是谁?
发展到这会子,有眼睛的人都知晓不便再在此停留,众人便悄悄离去。
谁知沈寒天刚到门外,隔壁包厢的门就开了。
沈瑞从里头探出脸来,那衣领都尚未理好,松开了一半,脸上满是不正常的潮红,对着沈寒天就喊了一句:“大哥。”
听到这儿,丹娘的牙关忍不住咬紧了。
果真是叔叔能忍,婶婶也忍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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